一

 暖洋洋的日子，她抱着一袋照片离开了。静默地踏进喧闹的车厢，用低头闭眼表示对这里的怀念。

  摇晃的车厢，牵动她视野的是不断闪过的荒芜草地，一两只肮脏的山羊和桥下泛着波光的河面。慵懒的旅程让人胡思乱想:这样的每一寸前行意味着往日与自己的剥离，是否像幼蛇摆动着滑出褐色的皮般不犹豫呢？

  对面座位没人，她脱掉平底鞋，把腿搭上去，10个脚趾像长短不一的小虫般活跃地颤动。她靠在座位上打盹，即使是湿黏的夏天，也可以有温润的享受。

  梦里的画面像是上世纪的照片般温情，她和Hanson大笑着向对方身上浇水，Bloom在他们身旁高兴地跳跃，摇着尾巴。Hanson最后扔掉软水管，拥住了她，双手纠缠在她金色的长发中轻柔抚摩，又含住她的耳垂，将她轻轻举起。海滩的炽热阳光变得纯净透亮，笼罩着他们，笼罩着那一刻。

  之后又断断续续梦见了一些场景，她在炎热中抬起头，似乎刚好是到站时间，她昏昏沉沉起身，下车。

  在座位的角落，静静地放着一整包照片。

二

  她懒洋洋地扭过头，看见一个笑嘻嘻的男人。他的睫毛浓密，穿着清爽干练。

  她说：“人生就是这样一座桥。不断被人经过，被遗忘。生命的开始是完满的，岁月风蚀下你会残缺。没人知道自己哪一天坍塌，你的离开会带来新的生命。而且，没人记住你，你也记不了他们。”

  男人大笑。然后眯着眼睛看桥下过往的船只，随意地与他们挥手打招呼。

  他们安静地坐了很长时间。镇上大钟响起，湖畔白鸽群飞，万物在夕阳晕染下显得静谧美好。吟游诗人的歌声传来，在微冷的黄昏里，他的歌声沉郁忧伤。

  她歪着头注视男人明亮的双眸，他们在心灵深处细微的碰撞激起小小尘雾，扩散进两人的瞳孔。

  男人低声抽泣，他说：“你真的很像我曾经的妻子``````”

  她起身，轻柔抚摩男人的衣领，转过身走下黑桥。

  三

  “1980年5月3日，我被人遗弃在街头。”

  面前的女人神色疲惫，头发散乱，她在喝下三杯蓝山后，说出这番话。她不安地用脚轻轻磨着地板，眼里有说不出的胆怯和恐慌，她悄悄打量着房内摆设，像只小兔子般微微颤抖。

  对面的警官态度友好，耐心地听她零碎的语言。

  “我从小在Jacques家长大，他们是乡村音乐爱好者，每晚我都在愉悦的音乐中浸泡，我真爱他们。”

  “无论你是否相信，我有一种常人也许无法具备的力量。5月，我的心情决定周围环境。我哭泣，明朗的月下会滴落雨滴；我大笑，阴郁的天空会乌云消散，阳光柔和。”

  “12岁，我转到Co build中学寄宿。在那里我的力量有时会很强大。有时，我会在半夜骤然燃烧，只是发着淡蓝的光。整夜我被滚烫的火焰炽烤着，在游动的火苗里，我看见过许多``````许多东西。陌生的女人在镜前梳妆，漂浮在狭长水流上的尸体，以及``````以及自己的未来。”

  整夜，女人一直絮絮叨叨地说着。警官一直安静地听着。他的眼睛干涩，脑袋钝痛，可是依旧平和地听着。

  天色微白时，女人停止了诉说，满足地离开。她怪异的装扮引来许多路人的窃笑，她却孩子般毫不在乎地蹦蹦跳跳。

  依旧疲惫的警官凝视着她远去的身影，用手指擦拭着镜框。他曾经女友的照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