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雷淑容 （南京大学新闻与传播学系）

      江苏文艺出版社的新书《海子传》披露了海子与四个女人的的情感纠葛：蓝波湾，S，H，恩特儿。年轻的大学生作者余徐刚用了大量篇幅来描述围绕海子短暂一生的女性，并不是为了满足人们爱好风流韵事和刺探名人隐私的癖好，但仍然被媒体长篇累牍地报道、选载和摘录。

      哦，海子。哦，爱情。爱情是诗人的面包和空气，海子亦不例外，他说，谁在这城里快活地走着，我就爱谁。他写下的情诗大约占到三分之一。但与爱情的遭遇，海子跟其他诗人相同。他曾在一首《夜色》的短诗中写道：“在夜色中/我有三次受难/流浪 爱情 生存/我有三种幸福/诗歌 王位 太阳”。不是幸福是受难，在海子那里，爱情是被划分到俗世那一类的，与流浪和生存为伍，跟他的精神世界遥遥相对，但又紧密相连。这首诗有总结的意味，海子写于1988年2月28日晚，距他卧轨自杀仅一年。此后，海子写过《日记》、《太平洋上的贾宝玉》、《四姐妹》等情诗，表达自己的爱情。他幸福时说，“姐姐，今夜我不关心人类，我只想你”；他绝望时说，“请告诉四姐妹：这是绝望的麦子/永远是这样/风后面是风/天空上面是天空/道路前面还是道路”。爱情就像一枚硬币，幸福和受难是它同时的两面。

      诗人是人间最醉心于幻觉的人，爱情则是最具人间面目的幻觉。这幻觉如花朵般开在诗人手里，会产生两种不同的效果——这大约类似于迷信和信仰的区别，都是顶礼膜拜，但前者是实，后者是虚，前者是现世现报，后者是生死茫茫。海子无疑属于后者。但他走的更远。他说，“一切都源于爱情……我必须走进比爱情更黑的地方/我必须向你们讲述 在那最黑的地方”。海子用他二十多岁的青春先后爱过四个女人，但她们相继离他而去。每一次的失去对于他的信仰都是一场灾难，海子视为受难，他试图从中接近他精神世界的幸福——诗歌、王位、太阳，海子无疑是有力量的，但他同时又是无能为力的。因为他孤独。

      海子描述自己的孤独：“就象很久以前/长星照耀十三个州府/的那种孤独/你在夜里哭着/象只木头一样哭着”，“孤独是一只鱼筐/是鱼筐中的泉水/放在水中”透彻的孤独加上现实世界的内外交困，还有失恋的孤独，不可言说的孤独——里尔克说，谁这时孤独，便永远孤独。西川称海子是一个永远孤独的“王”，这时的爱情，只能加重他的孤独。孤独，独自毁了这一切。

      还是要说说《海子传》里提到的四位女性，海子称她们为“四姐妹”。书中有一张蓝波湾的照片，她微笑着站在海边翻卷的波涛中，青春，健康，天真，清纯，她曾经是海子的至爱，她几乎抵达了海子的灵魂，但是她承担不了那份孤独。所以她选择离去。还有她们，S，H，恩特儿。她们都是平凡的女性，指望世俗的温暖的爱情，但海子无法给予。爱上诗人是艰难的，更何况是一个永远孤独的“王”，而她们又何尝不孤独？“这糊涂的四姐妹啊/比命运女神还要多出一个”,还是西川说的那句话，哦，这四位女性有福了。

      《海子传》中还有一位女性——海子的母亲，操采菊——这是题外话了。照片上的海子母亲，瘦小的，脆弱的，微微侧着身子，注视着镜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因忧伤而圣洁的农村女性，海子的死加重了她的忧伤与圣洁。看见她，就会明白海子永恒的孤独从何而来。但她同时又是强大的，比海子强大——至少我这样认为，因为海子这一走，把他的孤独永远留给了操采菊——他的母亲，独自默默承担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