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休后第一件事就是想回到老家看看。真是少小離家老大回啊！1949年我隨家人逃難到了台灣，爾后就是求學、工作。在台灣生活了二十年，再赴美深造。在美期間，深造未獲進展，倒是靈命發生了根本的改變。主耶穌揀選了我，于是我甘心放下學業、事業，進了一所美南浸信會神學院。畢業后，就一直在北美教會兢兢業業地學習服事主。最近几年，教會大陸籍的信徒越來越多，如是回大陸的心就不時燃起，這期間雖有好几次機會可以回大陸，但因種種原因，回大陸只能仍是一個想法。
今年我退休了。我在主面前禱告說，給我開門吧，讓我回去了卻一番心愿，去還福音的債。那知主回答說，中國的門我早就打開了，你要去可隨時去。難道你不知道北美有我的仆人每年都去大陸作工嗎？我聽了汗顏滿面。我說，是的，仆人已大大地虧欠了。但我又說，我離開大陸時不過十來歲，對中國，除了在概念上知道自己是個中國人外，我實在是一無所知啊。我去見誰呢？求主開門。關于大陸我聽得實在太多。留學生告訴我說，現在大陸很開放，有絕對的宗教自由。但又不時讀到報道，說有基督徒因著傳福音的緣故被抓，有的被判得還蠻重。情況究竟如何？帶著一顆忐忒不安心我開始了為期三個月的大陸之行（簽証許可期限
到了香港，經人指點，我找到了趙牧師。趙牧師欣然答應幫助我做聯絡工作。“我幫助你作第一站的聯絡工作，余下的行程自然會順利的。”趙牧師又開玩笑地說，“我只保証你進，不保証你出。”這玩笑開得我心有點懸了。趙牧師給了我一個廣州電話號碼，說你去找這位同工，他是中華福音團契的同工。他會幫助你的。“中華福音團契”，這名字聽過，我問“這不是一個邪教組織嗎？”趙牧師問，你聽誰說的？我說，大概是報紙上這么說吧。趙牧師說，盡信報紙不如無報紙。我想他的意思已表明得很清楚了。
到達廣州后，我先去東山教堂看了看。那教堂經歷了許多年代，看上去依然壯美。崇拜完后，我與几位信徒交談，交換了地址。臨分手時，我忽然問他們：你們認識林獻羔牧師嗎？几位新交的朋友面面相覷，不知如何作答。我見狀忙說，不要緊，我再打聽。但其中一位姊妹說，我知道他住哪里，我領你去吧。在去的路上，這位姊妹說，我們廣州的基督徒大都認識或聽說過他，他住的大馬站在教會中最為有名。他是一位神忠心的仆人。沒多久她就領我來到了一著陳舊的樓房前，說你上去就是了。我謝了她，問她要不要一起上去，她說她還忙，先告辭了。于是我就一個人沿著狹小的樓梯往上走，這時剛好有一個身材高大的外國弟兄下樓，我倆竟互相僵持在那里片刻，他下不來，我上不去。
上了樓，我被眼前的景象驚呆了。在寬不到4米，長不到5、6米的房間里，擠滿了聽道的人群。因為人多，家主別出心裁，在這房間里建了一個小樓閣，上面也擠滿了人。我見沒有座位了，就上了一層樓，上面也是擠滿了人。我粗略估計了一下，兩層樓大概有兩百人在聚會吧。我忽然意識到，此時此刻我就正在聽聞了很久的家庭教會里聚會。有關林牧師的報道，我陸續有些聽聞。他是中國家庭教會的一面旗幟。不管環境多么險惡，他都能大無畏地堅持下來。他的見証激勵了無數的弟兄姐妹。聚會完了，我到了林獻羔牧師面前，他在忙著與許多的人打招呼。我告訴他我是第一次來這里，很想聽聽大馬站的見証。聽完我的話，他轉過身來對旁邊一位老姊妹說，你能不能接待一下這位弟兄？于是老姊妹領我到了后邊的板凳坐下。我問了一下林牧師的身體狀況。她說，他身體還好，就是時常頭痛。畢竟他是70多歲的人了，每周要主持五次聚會，還要寫作。她希望大家都為林伯代禱。（他們稱林牧師為林伯）我急切想將我心中的最重要的問題求得答案，于是我就問這位老姊妹：“你們為什么不加入三自呢？加入三自，你們就可名正言順地聚會了，而且條件會比現在好得多。我剛從東山教會出來，我聽他們講的道都蠻純正嘛。”
老姊妹看著我，好象我是從外星來的一般。她問道：“你是冰豆人？”我趕忙回答：“我是從美國來的牧師，剛剛退休，第一次來大陸。”她說原來如此。她問：在美國是不是所有的宣道會都得加入美南浸信會？我說當然不是，如果要強制加入一個宗派，那豈不成了天主教。她說對了，那在中國為什么所有的教會都得加入三自呢？她說，如果你在大陸的時間長，你慢慢會了解實際情況的。
那天晚上，我在酒店的客房里禱告良久。我得作一個決定，要不要去見“中華福音團契”的同工小牛。我禱告說，主啊，我雖是一個十分平凡的仆人，在美國牧養的教會都不過百來人，但至少我身世青白，我從來就沒有與邪教異端有任何瓜葛。這些年，我都一直在不遺余力地捍衛你的真理。如今你要我去與邪教的人直接握手嗎？在猶豫間，我又想到，去就去吧，憑我的神學功底，難道還害怕辯不過邪教？說不定，我還能挽回几只迷失的羔羊呢。
第二天，我給牛弟兄打了電話。那邊的聲音一聽就知道是位年輕人。牛弟兄聽說是趙老師（就是牧師的意思）介紹的，馬上說歡迎啊，我們正好有些業務（意即聚會），如果你方便，就請你也來吧。我說馬上就到，如是他告訴了地方，說好了碰頭的時間。我坐的士很順利地找到了地方，牛弟兄已在那里等待。雖然從沒與他謀面，但一見他那種安寧的微笑，我就知他一定主內的弟兄了。果真不錯，他說，哈利路亞，陳老師，歡迎你。我一顆懸挂的心暫時放了下來。我隨他七轉八轉，上了七層樓，進了一住室。里面已有二三十人在那里禱告了。牛弟兄告訴我今晚是禱告會，說禱告完了再與我個別交通。于是我就加入了他們的禱告行列
這些弟兄姐妹的禱告深深打動了我，（我一聽他們禱告就知道他們不是異端）在靈命里面馬上有共鳴。他們的禱告有贊美三位一體的神，有認罪悔改，有為國家領導，有為教會的合一，有為大使命，有為被邪靈捆綁的某某得釋放，等等。時而激昂，時而低泣，人人都開口禱告，人人都回應阿們。這樣的禱告不知不覺進行了兩個多小時。我雖然身為一個職業傳道人，但參加這樣的禱告會卻是少有。我們北美的禱告會是如何進行的呢？先是通知大家7點在某信徒家庭相聚，7點半大家終于陸續到齊（如果大家真的都能來的話），開始是漫談似地交通，有姊妹報告說，什么方法減肥最有效，有弟兄報告說，最近度假有什么新發現，好不容易禱告會主持人才歸入正題，問有什么要禱告的事項。于是有姊妹說她家先生現在常常要加班，求主給他時間（聽上去好像是替他解釋、請假他不能來參加禱告會似的）﹔某某找房子找了好久，不是校區不好，就是交通不便（事后我得知，來這里參加禱告會的很多得擠兩個小時的汽車），請大家為這個家庭禱告﹔某某找好了房子，但申請30萬美元的貸款批不下來﹔等等。禱告了大約30分鐘便結束了。接下來的節目是吃甜點，每人都帶來了道點心，有自己做的，也有臨時買的。主人家一般要准備好几種飲料，如是大家開心地吃著，繼續討論如何減肥。
這天晚上的禱告會完了后，牛弟兄對我作了一個特別介紹（不知為什么大陸基督徒之間都不互相介紹），并強調我是神的仆人。他用征詢的眼光對我和其他人說，機會難得，要不要請請神的仆人明天給我們上課？大家說阿們。這事就這么定下了。大部分的人很快就離開回家，但還有四五姊妹和兩個弟兄留了下來。他們對我說，請老師為我按手禱告。沒等我反應過來，這六七人就一排跪在了我面前。于是我一一為他們按手禱告。等到大家都已回家了，牛弟兄說，真的不好意思，我們大陸的基督徒就是太渴慕了，見了一位神的仆人都想從他們那里得到蒙福，因為仆人的禱告肯定是大有功效的。在北美我很少見到有弟兄姊妹主動要我為他們禱告的，一般來說，當有人請我去禱告時，那多是為了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親人。久久之，難怪有人甚至會產生了錯覺，以為禱告是為病人而設，是一項宗教儀式。
第二天一早，我就退了酒店的房間，到了樓下，牛弟兄和另外的兩個弟兄已在那里等候。這兩位弟兄拿著我的行李先走了。牛弟兄解釋說，這樣做比較安全。還是到了昨晚的地方，有十來位姊妹和三個弟兄在那里安靜禱告、唱國內調子的贊美詩。（后來我在中國都能聽到這種贊美詩，有人介紹說這是“迦南詩選”,這是與我們在美國唱的西方贊美詩完全不同的。）我們上午一起查考了「聖靈」這一主題，大家紛紛發言，見証聖靈的大能。我講的是理論，他們講的是親手摸過的神跡。
到了晚上，來的人一下增多。顯然是白天上班不能來的一群肢體。我們大家一起敬拜贊美，其美無比，時間在禱告歌聲中過了一小時。接著我開始講道，我馬上發現這些弟兄姐妹是何等的飢渴慕義，許多都拿出筆記本，一邊聽，一邊聚精會神地記。顯然他們對聖經是相當熟悉的。我有時剛說出請放開到哪本書，第几章第几節，下面就有人將那節經文背了出來。聽到他們背誦，我自嘆弗如，只能暗暗說，外來的牧師不會背經。他們的投入也大大激勵了我，我忘卻了一天的疲勞，將從神那里得來的僅有一點亮光傾力與他們分享。這種講道與我在北美的經歷也很不一樣。我所在三藩市的教會，執事將一個鐘放在講經台上，又在會堂的后面挂了一個很醒目的鐘，明確要求牧師時間誤差不能超過三分鐘。崇拜主席更是坐在第一排，如果你講道超時三分鐘，他就開始頻頻抬手看表。有時我站在講台上，像先知一般大聲疾呼，每每有聖靈澆灌處，就是到了時間也欲罷不能。聚會后，總是會受到執事善意的提醒。但在大陸講到，不管你講到多晚，決不會有人從樓上掉下去。
聚會完了后，我與牛弟兄單獨交通，我對“中華福音團契”的來龍去脈都很有興趣，當我問到“中華福音團契”有多少人時，他說大概有百來萬人吧，但牛弟兄接著說，我是一位很年輕的傳道，投入服事不過兩年，對教會了解還是很少，如果你想多了解，何不去見見我們的帶領？我一聽正中下懷。于是我又開始了下一段的旅程。（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