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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筵-爸爸找到了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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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找到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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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雷磊 更新时间：2006-4-14 |
“與共和國同時長大”，對一些49年左右出生的人來說可能是十分值得慶幸的事，然而對于我這個與共和國同齡的人來說，伴隨著我的整個童年、青年、乃至中年卻是一枚苦果。
從我開始懂事起，我就知道我與周圍的小孩不一樣，因為我沒有父親。周圍的孩子，不管家多么貧窮，他們總是可以自豪地說，我爸爸如何如何。記得小時候，我問媽媽最多的一個問題是，我爸爸呢？媽媽總是含糊其詞地說，爸爸已經去世了。但從媽媽的表情上看，我又隱隱約約覺得不是這樣。媽媽是小學老師，她除了在學校兢兢業業地教書外，就是回到家中小心地呵護著我，生怕我受到半點傷害。我雖然沒有見到過父親，但在我的腦海里，父親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
然而好日子不長，我覺察到媽媽好像正在面臨一場災難。先是她不斷地很晚才回家，而且每次回家都是面色凝重，她說是組織在找她談話。我問談什么，她會生氣地說，大人的事小孩不要問。態度好似換了一個人。這時她會從箱子里拿出爸爸的相片，久久觀看。有次她看著照片，突然大哭起來，喃喃自語：器成，器成，我實在是頂不住了。
有天晚上，媽媽含著淚，拿著我的小手說，天天，有件事我不能再瞞你了，是關于你爸爸的事。他沒有死，他在解放時跑到了台灣。聽了媽媽這句話，我有五雷轟頂的感覺。什么？爸爸沒死，而是跑到了台灣？我一聽，就哭了起來。爸爸什么地方不可以去，為什么要去台灣？台灣是什么地方？那是地獄呀，不，比地獄還糟。那是人民公敵蔣介石、國民黨反動派的巢穴。國民黨反動派亡我之心不滅，時刻想反攻我大陸，一旦他們得逞，那就是千萬人頭落地啊。我的父親怎么會跑到那里去呢？父親的形象在我腦海中一下就坍塌下去，我放聲大哭。
此時此刻，父親不僅在我心目中徹底死了，而且漸漸成了我仇恨的對象。
到了半夜，我醒了過來，蒙蒙籠籠地看到媽媽又在拿著父親的相片在流淚、在喃喃自語：器成，器成，我實在是沒辦法了，他們逼我與你決裂、與你離婚，否則他們要把我們母女倆送到農村去啊，現在農村正在鬧飢荒，去了命都難保啊。我爬了起來，倚偎在媽媽的懷里，兩人齊聲痛哭。
不久，學校的牆上出現了大字報，有一半是罵我媽媽的，說她是潛伏在大陸的美蔣特務，是美女蛇，等等。廣大革命群眾堅決要求政府打倒美蔣特務，再踏上一只腳，叫她永世不得翻身。有天放學，回家后，撞見媽媽學校一政保干部正在房間與媽媽談話，媽媽見了我，竟像見了救命人似的，一把拉過我，對那干部說，不用說，我不會這樣做的。那干部悻悻地走了，在門口，他說了句，你會后悔的。我問媽媽怎么了，她說，沒什么，只是我們要搬家了。
很快，我們從華東的城市搬回到了媽媽的老家，湖南的洞庭湖畔。我們是蔣匪人員的家眷，接受當地農民的監督改造。媽媽也不能再教書了，這一切都是我那素未謀面的爸爸引起的。他不僅是中國人民的公敵，更是我個人的敵人。從沒干過農活的媽媽帶著我開始了極為艱苦的生活。我以前在學校成績都一直很好，但到了農村后，我開始畏懼學校，因為所有的小孩都知道我父親是美蔣特務，我在學校越來越孤僻。我初中才讀了一年就回了家里，幫媽媽干活。媽媽也利用一切的機會幫我補習一點功課。其實我心里很渴慕讀書，但在那種壓抑的環境，我無法呆下去。
后來我們家鄉附近建了一個化肥廠，上面給了我們隊里几個指標。我多么盼望能夠換個地方生活，到一個沒有人認識我的地方。我報名參加了考核，通過了體檢。好像出頭的日子就在眼前了。但最后，我的美夢還是被無情地粉碎。條件比我差許多的人都被錄取了，我知道我不能進工廠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我的出身不好。我真的恨我的爸爸。我甚至在媽媽面前毫不掩飾我對爸爸的仇恨。但媽媽從不說爸爸半句壞話，每次提到爸爸時，媽媽臉上都有種幸福的模樣，看得出，媽媽是十分愛爸爸的，盡管天各一方，加上無窮的痛苦，團聚是無法想象的事。
工廠進不了，我剩下的最后機會就是找個好愛人，能擺脫這苦海。因為我有北方血統，所以個子比本地人要高一點，在我二十多的時候，也有許多人為我作介紹，但條件好的小伙子一看我的家庭條件就打退堂鼓，而愿意娶我的我又一個都看不上，就這樣我的青春被拖走好几年，最后糊里糊涂嫁給了一位老實巴交的庄稼漢，直到結婚那天，我才知道他叫冬麥。
1984年春天，我家來了兩位穿制服的民警，將我母親叫走了。當母親回家時，她臉上露出了一絲我從沒見過的笑容，那笑容是發自她內心。我感到納悶，像我們這樣的家庭能有什么叫人高興的喜事呢？當我小心翼翼地問她有什么好事時，她大哭起來，她說，你爸爸還活著，他正在尋找我們母女倆呢。我聽了并沒有任何歡喜的感覺，反倒有一種苦水的感覺：害得我好慘的爸爸，你回來干什么？
不久，我們的生活有了一些改變。政府讓我們住到了一所像樣的房子，而且送來了一點補助金，說不能在台灣同胞面前太寒酸。終于，我爸爸回來了。我媽歡天喜地，但我從內心一直拒絕這位爸爸，我恨他，要不是看到媽媽因他而高興，我會躲得遠遠的。
他們分別了三十五年，有說不盡的話。媽媽告訴他她所有的思念，在極為困苦的情況下，她沒有答應政工干部的求婚要求。那時候，只要媽媽答應，我們母女兩就不必下放農村了。但她咬著牙硬是挺過來了。爸爸聽得老淚縱橫。但我還是不能接受這位爸爸，因為我的一生就是被他給毀了。
媽媽說，你不能老這樣，他是你爸。我說，我沒有爸。媽說，真是傻孩子，你就是他所生的。你看你滿
身都是他的影子，你的鼻子，你那有點彎的雙腿，甚至你的一舉一動，都有他的樣式。有一天我發現，我的筆跡都像他的，這真叫我大吃一驚。是的，不管我多么恨他，他畢竟是我爸爸，這是無法否認的事實。但我還是不愿見他。
有天媽媽說，其實，你爸爸真的很挂牽我們母女倆。在五十、六十年代，他都盡力地托關系送東西給我們，這是我們沒有在苦日子餓死的原因，這也是几十年來支撐著我的原因。你想想看，他要冒多大的風險啊，否則被國民黨發現，不落個私通共匪的罪？你看你爸爸沒有再娶，不就是因為愛我和你？聽到這個“愛”字，我的眼淚一下流了出來，爸爸愛我嗎？我開始痛哭。忽然，我感到有只手在撫摸著我的頭，我抬頭一看，竟是爸爸，他說，是的，我愛你。我再也克制不住，一下扑到爸爸的懷里。
爸爸在家呆的日子越多，我真的越能體會到他是那么的愛我。他常常買些小吃給我，還在把我當小孩。有一天，他將媽媽、我和丈夫冬麥叫來，說，我要對你們說件事。看他那么嚴肅，我們都不說一句話。他說，告訴你們吧，我現在是一位傳道人。什么是傳道人？該不是美蔣特務吧！他接著說，這几十年支撐他渡過艱苦歲月的是他對神的信仰。
他花了好多時間給我們講述神的愛，講述為了愛我們，耶穌基督，這位神的兒子竟被釘十字架，好叫神可以赦免我們的罪。聽著聽著，我忽然心靈開竅，聖靈一下光照了我。這位在天上的父何等像我在地上的父？雖然我從不曾見過他，但我們人類都有他的形象，我們身上有他的跡，天父在暗中一直照顧著我們的一切，只是我們常常不知道罷了。我們知道的只是問為何神不看顧我？我有危難時，神在哪里？久而久之，我們的心就變得剛硬起來。但這位天父沒有撇下我們，他一直在尋找我們，在他看為好的日子，他就向我們顯現。為了尋找一只羊，牧人耶穌可以放下手中的一切。耶穌就是這樣找到了我們。
我的心再一次被愛充滿，我的淚水再一次忍不住地直流。感謝你，我地上的爸爸，感謝你，我天上的爸爸。是的，我一生中受盡了歧視侮辱，但是你受的冤屈又是何等的悲慘？無緣無故被釘死在十字架上，為的都是我們，而且在我們還作罪人的時候。是的，是主耶穌先愛我們，是主耶穌在尋找我們。當地上的爸爸問我要不要接受天上的爸爸時，我沒有像第一次接受地上的爸爸那么困難了。我完全愿意接受，我也完全愿意將我的余生像我地上的爸爸一樣獻給天上的主耶穌。更為奇妙的是，我丈夫也充滿喜樂地接受了主。
很快地，在我家有了一個聚會點，人數一下增加到了30人。我爸爸日夜帶領我們查考聖經，教導我們如何禱告。聖靈降臨在我們身上，我們大得能力。特別是我丈夫冬麥，以前他做事無主見，顯得有些呆頭呆腦，但從接受耶穌做他的救主后，他的悟性很高，靈命成長得很快。當我爸爸要回台灣時，冬麥可以當起教會的部分事工了。現在我才明白，神是何等地愛我，在我沒信靠他以前，就為我預備了一位傳道人的丈夫。他這個從沒出過門的泥腳竿子現在已去過好几個地方傳福音。從教會成立到現在，已有十來年了，神一直保守我們。我們相信，神的愛將永遠伴隨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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